補習-《趙氏孤兒》：虎頭蛇尾令人遺憾

　　從《左傳》、《史記》再到元雜劇《冤報冤趙氏孤兒》。《趙氏孤兒》這個文本經過幾千年的演繹，其基本故事框架都是晉國權臣屠岸賈與趙盾文武不和，設奸計殺死趙家三百餘口，趙家門客程嬰感其恩而臨危救孤，後以己之子換得趙氏孤兒的性命，隨又帶著趙氏孤兒投入屠岸賈門下，忍辱負重，最終讓孤兒血刃仇人。無論哪個版本，「復仇」都是其中的關鍵詞。

　　陳凱歌的《趙氏孤兒》，力圖從一個忠孝節義的宏大主題背後，看見、發現、挖掘出一個大寫的「人」來，讓觀眾透過歷史的塵埃去體悟一個獨立個體生命的價值和尊嚴。於是，程嬰由趙家門客變成了一個普通平凡的大夫，出於一時的善良、軟弱，他抱走了趙家的遺孤，遂不可避免的捲入了這場歷史漩渦的中心，後來的發展，他更是在命運之手的操控下，被迫救下了這個孩子。其實從始至終，他都沒想過要做什麼英雄，他先是被動的成為了一顆命運的棋子；而後來他主動選擇的忍辱負重投到屠岸賈門下、盡心盡力地撫養趙氏孤兒，只不過是兌現自己對自己的承諾：「我要把這個孩子撫養長大，讓他們相親相愛，再把孩子帶到他面前，告訴他孩子是誰，我是誰！」

　　故事發展到這一步，陳凱歌還是交出了一份令人滿意的答卷，無論是鏡頭、美術、音樂、剪輯等各方面都保持了他的一貫水準。雷雨交加的夜晚，程嬰獨自燈下繪圖描述趙家血案，撼人心扉。整部影片的情緒此時已經累積到了一個高潮，觀眾也大多會接受這個走下了英雄神殿的程嬰，理解他被殘酷命運捉弄之下的選擇，並由此期待接下來的發展：程嬰如何壓抑下自己的刻骨仇恨，苦心經營，將一個「無辜」的孩子一步步培養成代己殺人的復仇工具？程勃如何面對愛護自己的父親一夕之間變成了利用自己的人，而自己尊敬的乾爹卻是趙家的滅門世仇？而屠岸賈又是如何面對自己關懷照顧下長大的義子刺向自己的那一劍的？

　　但沒想到的是，從程嬰帶著趙氏孤兒投奔屠岸賈做門客開始，整部影片的風格居然急轉直下，前半段那種歷史的厚重感，消失殆盡。難怪有些觀眾看至此「察覺」出了程嬰和黃曉明扮演的韓厥之間有曖昧，本該是復仇大計，可情節的囉嗦，台詞的瑣碎，像在看一出靠說話吸引人的電視劇。也許陳凱歌憋足了勁要打一張人性牌，可惜前半段為人物命運苦心鋪墊出口，也許是用力過猛，好牌出盡，後半段無暇他顧。於是，就有了程嬰的猶豫不決，不像是一個被仇恨燃燒的人，倒似一位單親家庭的家長，苦口婆心的拉扯大孩子；程勃上一秒還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屠岸賈是自己的仇人，下一秒就毫不猶豫的拔劍相向；屠岸賈也由之前的囂張跋扈，忽而之間就變成了一位老來得子的遲暮英雄。沒有緣由，沒有情節推動，人物前後性格的差異，讓人實在無法接受這就是導演所理解的人性的複雜！

　　不止是前面緊張刺激的情節一下變得風平浪靜、拖沓乏味，就連陳凱歌一向追求的精緻唯美、大氣酣暢的藝術風格也陡然間轉了個調。最深刻的就是森林殺敵、救孤那場戲，無論是對於屠岸賈還是程勃未來的心理轉變都該是一場重頭戲，可大銀幕上展現的蒼白寥落的畫面卻令人遺憾。（毛銳）

　　（光明日報 毛銳）